父亲遇“魔”
文/祁警宇
自小我就觉得我父亲是个带着点传奇色彩的大夫，常常听见他和我们讲述自己遇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，我觉得这些事情常人是不可能总是遇到的。所以到现在我都困惑：别人怎么没遇见那些离奇的事情，我父亲是有多特殊，动不动不是招神就是遇鬼的？
这是个与“魔”有关的故事，也是我父亲的经历之一。
我父亲在三十几岁的时候在大队做赤脚医生，当时的赤脚医生都是到县城参加培训并且取得相关证书的，证书是个红塑料皮的小本本，现在还留着其中的一个。这个小本本的作用和后来的行医执照差不多，所以我父亲也是持证上岗的。
我们大队共计五个生产队，一队二队离得很近，到现在我也没分清。大队部就设在这两个生产队所在的中心位置，地势很高。印象里这个村子很大，各家盖房子是从一个山坡往上盖，地势一排比一排高，一排四五户，地基高低错落。大队部盖在最高处，几间瓦房，面积不大，坐北朝南，有个小院子。父亲上班就在这个院子里面，晚上也住在这里，几天才回一次家。
有一天黄昏的时候有人来找，说是自己的媳妇不知道得了什么病，总是做噩梦，精神萎靡，乏力，犯困，有时候突然就会号啕大哭，动不动就大闹，也不觉得哪儿疼。父亲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症状，带着疑惑的心情和人家去了家里。看到病人询问了情况，没看出哪儿不对，心里有些着急。如果不能判断或者判断错了，丢人事小，耽误人家事大。当时就没说是什么病，表示自己回去看看，想一想怎么开药，其实自己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。从病人家出来天就已经黑了，一个人背着药箱心事重重地往大队部走，路边比较荒凉心里有些害怕，因为一直思索病人的事情就有些恍恍惚惚的。回到宿舍，简单吃了一口饭，一边琢磨着那个病人的情况，一边躺到了床上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似睡非睡间，感觉外面刮起了大风，窗户纸破了的地方被风吹得刷拉拉地响，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扑过来。突然，外面的大门哐啷一声，像是门板倒了，把父亲吓一跳！心惊肉跳地赶紧下炕，开了屋门，走到院子里面，想去看看大门。外面有月光，除了风声没有其他的声音，连平时的狗叫声都没有。到了院子里面，感觉到一种强烈的、被人居高临下凝视的压迫感，慌乱地四面环顾，没看见什么。看看大门，也没倒，紧了几下门栓，转身往回走。那种被人盯着的怪异感一直在，心头疑惑，眼睛四处瞄，就是看不见什么异常。要进屋时，心里的怪异感更强烈了，突然意识到东面不对，村子的周围都是山，因为自己站的地方地势很高，平时能看到半山腰的树木、石头，比平地看得清楚，可是刚才四面环顾时似乎东面最常看见的山石没有了，就算是晚上，因为月光特别的亮也能看见石头的轮廓才对，为什么没有呢？
下意识转头往东面看去，顿时惊呆了：东面的山不高但是很陡，有一片都是石砬子，那大石头往外突出很多，落空大概七八米高，下面是很窄的、通往邻村的路。那个石砬子上面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影，腿很长，已经接到地面了，胳膊垂在两边，手悬在石砬子下面，上身大概四五米高，头大如斗，眉眼看不清，阴气森森地坐在那儿。父亲浑身软绵绵地站在院里，吓得不能动，也不敢出声，怕是惊动这东西，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它。大概是意识到父亲在看它，它缓缓地抬起左手，用食指指着父亲，隐约听到一个低沉、缓慢而又苍老的声音说：魔——魔——
父亲听到这个声音就更怕了，想跑回屋里面去就是动不了，想问问什么意思又不敢说话，又急又怕浑身是汗！可能是觉得父亲没回应它，它缓缓地探过头来（其实实际距离是很远的），逐渐地接近父亲，眉眼还是模糊，能看清楚比盆还大的嘴，嘴唇在动，还是那个字：魔——魔——那大嘴一口能把整个人吞进去。父亲吓得后退两步，因为腿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，好歹是能动了，由于惊吓过度而站不起来，连滚带爬地往屋里面跑，到屋里反手关插上房门，扑到炕上，用被子把自己包严实了，在里面瑟瑟发抖。外面一直没有动静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听见了头遍鸡叫，才不再害怕，慢慢地睡着了！白天和别人说这件事儿的时候，大家笑话父亲说：你要么是喝多了，要么是睡糊涂了！
为了那个病人，父亲查了很多资料，因为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病例，只能摸索着治疗，幸好病人和家属都是相信并且配合的，那个年代的条件，他们也只能依靠一个赤脚医生。没想到的是，这病渐渐地还真的被我父亲的药给控制住了。后来父亲和二哥他们谈论，那个人的症状可能叫“癔症”。但是这个病例与我父亲半夜遇“魔”的事情有没有什么关联呢？一直没搞清楚。反正父亲是坚信自己是真的看见“魔”了。
到我知道这个故事的时候，已经过去很多年了，父亲还能讲得绘声绘色。那时候我正在看童话书，被白雪公主、灰姑娘、小矮人和巨人迷得神魂颠倒，觉得父亲很幸运，居然看见过“巨人”，我还很羡慕。
关于“魔”，我觉得父亲肯定是在做梦，因为白天遇见了疑难病症，心理压力很大，所以做了奇怪的梦！但是父亲不这么认为，我问他怎么知道那是“魔”？他又答不上来。
之后若干年，父亲遇“魔”的事情在我家茶余饭后常被提起，在我不听话的时候，哥哥们也常用来吓唬我，而我却暗暗希冀能够遇到一次，看看“魔”究竟是不是和童话中的“巨人”长得一样？没能如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