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CHAPTER6错过的海棠花期
A.
我从来没见过海棠花，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。中学时，我生物课成绩并不好，我一直努力地学，但很多时候，还是会把兰草当成韭菜，把百合当成大喇叭花。一天，在公共教室，旁桌一个女生，手拿一枝玫瑰，冲着我微微地笑。也许，她并不是在冲着我笑，可她那个角度，正对着我。我大大咧咧地走过去，劈手夺下，“哈，一朵月季花，从哪里偷来的，老实交代，是不是从校园的花坛里摘来的？”那女生愣了一下，先是恼怒，绷紧嘴唇，眼圈开始泛红，好像快要下雨。我开始惊惶，我得镇静，谁让我是男生。其实，我最受不得女孩这样，动不动就要哭，玩笑也开不起。
我甩一下头发，故作不屑。
玫瑰花扔回她桌上，说：“走了，走了。”她立即转身，幽怨地看我一眼，不再理我。
可她那眼神，深深地，一寸，两寸，三寸，刻在了我的心上。像被利器狠狠地刮了一下，好像很早以前，就在哪里见过她。
B.
时常做一个梦，在一棵花簇茂盛的树下，一个男子在那里舞剑，穿着红色的盔甲，日光剑影，密不透风。一个漂亮的女子，伫立树下，冲他微微笑着。那笑，初时清晰，后来逐渐幻化，消失在一团透红的云里。也不知究竟是电视剧看多了，还是得了癔症。
在校园里，我遇见昨天那女生。她看见我，扭头就走，好像很生气。其实，我也很生气，但我不知道在生什么气。我一把追上去，突兀地拉住她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她定定地看着我，眼中似有委屈，又有些让人费解的情愫，“你自己知道。”
“我不知道。我知道怎么还要问你。”
“你就知道。你明明知道还偏要问我。”
“我要是知道的话，就不会再问你，再说，我又不是你，我怎么会知道。”
“我不是你，我怎么敢确定你就不知道，所以，你还是知道。你居然还问我。”
面红耳赤，我瞪着她，她瞪着我，眼光充满挑衅，两人绕口令一样争吵，谁也不肯先服软。日光中移，我们的影子越来越短，以我们为中心，周围的景象模糊起来。长久的对望中，我看见她额头上沁出了细碎的汗，她就像一只小兽，倔强地看着我。我不由地心软，登时败下阵来，也不看她，扭头就急着回了宿舍。
然而，也许出自第六感，我觉得她可能爱上了我。我心里稍微有些得意，又有些怅然，我不喜欢她，我还在等着海棠花开时，迎接我的公主。
第二天，她又出现在我面前，狠狠地盯着我，眼神如刀，凌厉又充满锋芒。“你请我吃饭，就当赔罪。”
我坏坏一笑，跳了起来，伸手摆出“胜利”的姿势。我一早就知道，她会输。
C.
她开始频繁地约我出去，一起吃饭，一起逛街，一起翘课。在她知道我真的是个“花盲”后，她彻底原谅了我。她想象不出我这样的男孩子，居然从来没有给别人送过花，因为我从来没有谈过恋爱。当然，教师节时给老师送的鲜花除外。上幼儿园时，我暗恋一个安琪儿似的女孩子，但因为有天她迟到忘记洗脸，让我看到了她的眼睛的迷糊，顿时对这样的女孩子失去了兴趣。在我心中，我的海棠公主永远都高洁神圣，有着让人动心的冰清玉洁和温柔。
她带着我去植物园，说是要把我中学落下的生物课都给我补上。我嘻嘻哈哈，没有正形，无聊时就陪她一起去，厌烦时就躲着她。但看到植物园里那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时，我还是充满了喜悦，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赏心悦目。可是，我不关心这些，我更愿意关心足球。我不知道别的男孩子是否和我一样，我也不知道别的女孩子是否和她一样。
我开始厌倦，我不喜欢这么缠人的女孩。男人，应该像雄鹰一样，自由自在。我开始逃避。
我知道，有一天，她终会找到我。
那一天，很快就来了。
寒冷的冬天，她立在风中，远处的斜阳映照在她如雪的脸上，面上犹带泪痕。
“你为什么要躲我？”
“我没有躲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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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明明躲了，你还不承认？”
“因为我不爱你。”我艰难地做出一个摆手的姿势。
“为什么？”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，又要开始下雨。
“我在等我的公主，可惜，你不是。”说完自己的秘密，我轻松地吐了口气，并不在意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。人一旦绝情的时候，是根本不会顾及到对方的绝望的。
她的眼泪砸了下来，打在手里的书上。她把手里的书，使劲往我手里一摔，疾转而去。冲着她远去的背影，我想喊她，又没有喊。我知道，我一喊她，她一定会回头。可是，她回头后，我就无法再回头了。我只能无奈地笑。
看着手里的书，是一本植物学。风吹起书页，里面夹着的一张纸飞了出去。我急忙去追，是一张画，上面画满了粉红色的大朵大朵的花，像花云一样。
D.
整整一个月，她没有理我。校园里的那些花还开着，只是，我还是认不清什么是什么。看着校园里来来去去的贪恋着甜蜜的男生女生，我只能孤独地看着月亮。我经常纳闷，海棠花究竟是什么花，我的公主何时才能到达呢。
有时候，我会在校园里遇见她，她还是那么漂亮，可她不是我的公主。她就站在那远远地看着我，一言不发，看一会儿，就掉转方向，默然而去。
我也默叹，自己这样的男孩子不适合和小女生谈恋爱。我只希望遇到自己的公主，只有她才可以实现我骑士的梦想。我希望能踏着风到开满海棠的花园去接我的公主。
在梦里，我真的会看见我的公主。她温暖地笑着，像阳光一样明净。我手牵着线，她在天空自在地飞，像风筝，像彩色的云。飞着，飞着，线就断了，她从高空跌了下来。尖叫，失神，惊恐，每每我要张臂去接她时，自己就掉了下去，突然惊醒，大汗淋漓。
我不知道，是否接住了她。
我还没有问她的名字。我一直想继续睡去，把未完的梦做完，握一握她冰凉如玉的手，问一下她的芳名，可却总是睡不着，吃安定也无效。我开始拼命地奔跑，在校园的体育场，在上学的路上，在晚归的黄昏，跑着跑着，就幻想自己像雪花一样飘了起来。回到宿舍，累得终于可以睡去，却一夜无梦。
我开始对自己失望，为何自己从来都没爱过一个女孩。我突然开始怀念那些海棠花，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。
E.
北京的冬天还没下雪，我渴望下雪，那样，我才不会觉得冷。没有海棠花，有雪花也好。
年，陈凯歌的电影《无极》开始上映，票房卖疯了。她突然约我去看，听说，她已经开始新的恋情。去，还是不去，这是一个难题。最终，我还是答应赴约。
在电影院，我挨着她坐，她的新男友坐在她另一边。看到她新男友时，我还友好地和他握了一下手。他的手比我温暖，我下意识地想。
《无极》里有每一个人的生老病死，电影的画面唯美得令人窒息。我看到电影里那些盛开又败落的大朵大朵的花，粉红的云一样，似曾相识。可是，它是什么花，我又是在哪里见过，我脑袋开始发晕。
“好美的海棠花。”从邻座传来一个细细的小女孩的声音。
我心神一惊，眼泪霎时涌了出来。原来，这就是海棠花。我终于明白，我为何老是做那个奇怪的梦，梦见那棵开满海棠花的树。
电影散场，她和新男友微笑着与我告别。我独自走了回去。
F.
翻开她留下的那本植物学，我找到了那张画。大朵大朵的花，艳丽地开着。树干上刻着一行细小的字：一见倾人城，再见倾人国。我的泪落了下来，打在那些璀璨的花上。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公主就要到来，可没想到，我早已错过了她。我真的是一个“花盲”，不认识那片片爱的花瓣。
我想起电影《无极》里，昆仑对光明说：“真正的速度你是看不见的，就像风起云涌、日落生息，就像你不知道树叶什么时候变黄，不知道你的孩子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，不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爱上一个人……”那时，光明已经不再是大将军光明了，那时的光明正在茅檐下端着清酒，看着天边的落日，守着内心最后一丝骄傲，等着那个让自己一吻倾情的女人。听完这句话后，他彻底崩溃，流下今生第一滴伤心泪。就像现在的我，抚摸着那张开满海棠花的画，忧伤已经覆没我的青春。
在这个冬天，雪还没有下，海棠花就纷纷地开了，开在我还没有开始的恋爱里。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等到我的公主，我一直以为“爱”只有一个名字，像无极里的昆仑，却忘了它还有一个名字，叫作海棠花。可是，我已经错过了我的花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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