癔症

首页 » 常识 » 诊断 » 故事她贵为当朝皇后,却在诞下龙嗣不久后,
TUhjnbcbe - 2023/1/8 19:54:00

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,如有雷同实属巧合。

八岁以前,我以为我娘是九天之上的女战神,集天地精华生下我,法力尽失才被困在这小院中;

八岁以后,我才知道这小院名唤冷宫,我娘是弃后,而我是爹不疼的公主。

1

每年白露,李凌淮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宫宴。

当日,所有人欢聚一堂,就连太监宫女都能分得几壶好酒。所有人都在歌颂皇恩浩荡,却只有我垮着一张脸,非要给这好日子平添晦气。

因为只有我记得,白露这天,是娘亲的死祭。

我娘叫萧瑶,是前护国大将*萧远山的独女。她自幼习武,但听说因为生我而落下了病根。她死时,已经看不出经年习武练就的强健体魄,她很瘦,很虚弱,躺在床上一直咳,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喉间涌出,还好她喜欢穿红裳,血染上去也看不出什么,只将红衣浸染得更黯淡,像一朵随时都要凋谢的昙花。

那时我只有八岁,只能趴在她的床前不断呼唤,娘亲揉了揉我的头,用沙哑的声音轻声对我说:“风儿,娘要渡劫去了。”

我哇哇大哭:“娘!你不要走!”

娘亲认真地对我说:“天人五衰,是每个修仙之人的必经之路。以后,娘会在天上保佑你的。”

她似乎还想对我说话,可她的力气已经越来越小,最终,她只是徒劳地张了张嘴巴,眷恋地看向窗外。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窗外只有一棵老树,一把躺椅,甚至连天长什么样都看不见。娘能回去吗?当我回过头想问问她,却发现她眼中最后的一丝光散了。

娘去渡劫了,我不知如何是好,只能放声大哭。

李凌淮是一日后来的。那时已是四更天,天边泛着鱼肚白,恰似白露微霜。李凌淮身披大氅,绒毛上一片湿凉,不知是从哪儿沾染的露水,连带着表情都像隔着一层纱,十分朦胧。他从来了之后便只站在门口,似乎并不愿意踏足我们这个从无月华眷顾的小屋。

我不知道从他的角度能不能看到躺在榻上的娘亲,但也许他根本就无所谓见不见得到,毕竟这八年来,他一次都没有来过。

跟着李凌淮的劳公公见我傻愣愣地坐在地上,眼泪鼻涕一大把,忙过来唤我:“永安公主,还不快见过你父皇。”

我擦了擦眼泪,问:“父皇……是什么?”

劳公公傻了眼,我也傻了眼。老天爷,玉皇大帝我就知道,父皇是啥玩意儿?娘又没教过我。她整天忙着教我怎么爬树掏鸟蛋,或是教我怎么修炼法术,要么就是给我讲她在天庭打妖怪的故事,从没教过我这些无用的东西。

李凌淮终于开了口,那声音却像后院的柴一样粗糙,他问:“她从来没向你提起我?”

我摇头。娘说自己是下凡渡劫的女战神,降服过四海八荒的妖魔*怪,因为法力尽失被暂时被困在这小小的庭院中。至于我,是她集天地之精华诞下的,整个故事中,并没有其他人。

李凌淮又问:“她死前,可有说过什么?”

我想了想,道:“她说要去渡劫,还说天人五衰是每个修仙之人的必经之路。”

李凌淮的五官霎时间皱到一起,像被火炉烤皱了的橘子皮,丑不拉几。半晌后,李凌淮忽然低声笑了起来,那笑声就像娘曾降服过的对月啼呼的寒山老狼,听得我汗毛竖立,心口仿佛被一块大石狠狠堵住。

劳公公担忧地看着他:“皇上……”

“好啊,好啊,好一个萧氏啊……”

李凌淮止了笑,脸上流露出一丝刻骨的恨意和寒意,他说:“传下去,冷宫罪妇萧氏死于癔症。萧氏疯言疯语,狂悖失常,不合体统。着宫外收葬,丧事一切从简,不许立牌位供奉,不许写入族谱,史书更不许有她的半字记载。”

劳公公惊恐万分,劝道:“可萧氏……萧氏毕竟是皇后啊!”

李凌淮冷冷地说道:“此后前朝后宫,若再有人提及萧氏半字,杖毙为止。”

劳公公吓得不敢再说话了,问道:“那永安公主……”

李凌淮又看了我一眼,只那一眼,就足以让我瑟瑟发抖,堕入寒潭。他淡淡地说道:“交给田妃吧。”

我就这样没了娘,甚至连提她都提不了。

后来我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才明白,我娘这是欺我没文化啊!她编的这个天大的谎不但把她自己坑成了不存在,还把我给狠狠坑了:她根本不是什么神仙,而是李凌淮的废后,被幽禁冷宫八年,而我是李凌淮的女儿,当然,如果他肯认的话。

如今,盛宴上的人们醉了个东倒西歪,我估摸着差不多了便想偷偷溜走,谁料刚站起来,就感觉到一道利箭一样的目光直指我的后背。我颤颤巍巍地回过头,只见王座之上,明明应该醉倒的李凌淮睁着眼睛,眼光发亮,像看只猎物一样看着我。

如今的李凌淮早不是我记忆中那个模样,他老了,眼角有了皱纹,两鬓染上白霜,连背都佝偻了不少。真奇怪,他明明才是知天命的年纪,却风烛残年好像个耄耋老人。

我赶紧跪下,我知道李凌淮不喜欢我,还是装乖一点,免得惹他不痛快,给自己找麻烦。

李凌淮朝我招招手,我便挪到他面前,低声喊:“父皇……”

李凌淮垂头看了我一会儿,忽然用沙哑的声音问道:“她以前,最喜欢给你讲的是什么故事?”

我小声问:“她是谁?”

李凌淮好像被我问住了,一下子没了声音。

我低眉顺目地跪着,动都不敢动。良久,才听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。

李凌淮笑说:“也是,都这么久了,哪还有人记得她?”

我松了口气,暗自庆幸总算逃过一劫。

李凌淮用难得温和的口吻问我:“永安,你今年18岁了吧?”

我心中一酸,点头称是。

可下一秒,我又听李凌淮开口:“既已长大成人,该是为国家效力的时候了。羯碣与大晁交战多年,民不聊生,朕有意化干戈为玉帛。就由你,替大晁和亲吧。”

我没兜住,一屁股坐在了地上,心也沉到谷底。

李凌淮是真的恨透了我娘,才会每年选在她死忌这天大摆宴席恶心她。他不许有人提起她,要所有人忘了她的存在,仿佛这样她就可以真的不存在。而我的错,恐怕是会提醒李凌淮和宫中所有人,那不过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话。

萧瑶来过这个世界,也死了。她可能真的如她所说去九天之上做她的女战神,徒留剩下的人还怀揣着那点无用的恨意憎恶着她,而她本人早就不在乎了。

我想,也许正是因为这样,李凌淮才会更加恨她吧。

毕竟,李凌淮是萧瑶强扭来的瓜。

2

李凌淮此生最爱的人叫田恬儿,他们的宝贝女儿李长意本是这次的和亲对象,但李凌淮却将人选改成了我。

李凌淮是皇七子,母妃身份卑微,原本和储位一辈子都没什么关系。但奈何皇太子太不着调而被先皇废黜,一夜之间,皇兄弟们从手足情深演变成同室操戈。摆在彼时只有十八岁的李凌淮面前的只有一条路,要么爬上最高位,要么被斗成飞灰。

史书记载,皇七子李凌淮不忍国家分崩离析,生灵涂炭,率*屡屡征战,四年内立下赫赫战功。最终,李凌淮凭借着雄韬伟略和宽容博爱之心被先皇立为太子,一年后登基,正式继承了王位。

苏嬷嬷却呸了一声,说历史书写着跟玩似的,要是没有先后的扶持,李凌淮早就凉透了。苏嬷嬷是李凌淮的乳娘,也是宫中唯一敢提起娘,李凌淮也拿她没办法的人。听闻我要和亲之后,苏嬷嬷特意来探望我。

“不过,你娘那人疯疯癫癫,乍一见着实不讨人喜欢。”苏嬷嬷给我梳着头,嘟囔道。

据苏嬷嬷说,当年的故事是这样的——

李凌淮自幼便文才武功样样精通,只是知道自己毫无背景,学会低调自保。太子被废后,李凌淮认为自己有了机会,蠢蠢欲动,但他缺少一个靠山。大将*萧远山主动向李凌淮抛出橄榄枝,愿意助他一臂之力。李凌淮当然不敢信,生怕这是皇兄弟设下的陷阱,可萧远山却让他放心,说自己会这么做全是为了女儿萧瑶。

原来,是萧瑶看上了李凌淮,说什么都要嫁给他,全然不顾李凌淮那时已有心中挚爱田恬儿。她将李凌淮约去了大都最有名的望仙楼的最高楼,那儿可以眺望到大都最美的江景。她摆了满桌的珍馐美味,还有五壶好酒。

一壶酒下肚,萧瑶说:“李凌淮,我要嫁你。”

李凌淮未出声,陪了一壶酒,道:“承蒙厚爱,我已有心仪之人。”

萧瑶又饮下一壶酒,说:“无妨,我做大,她做小。”

李凌淮又陪了一壶,道:“我曾向自己立誓,若情衷一人,便钟情一生。”

萧瑶却笑,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可你想当皇帝。”

李凌淮忽然顿住,动弹不得。

萧瑶笑道:“普天之下,只有我能帮你当上皇帝。”

李凌淮的手已经退回了桌下,放到自己的腿上。他就像被点了穴道,整个人陷入长久的沉寂中。

萧瑶笑着拿起最后那壶酒,一把拔掉了盖子,捧着大口大口喝了起来。她一扬手,白玉壶便撞上柱子,碎了个四分五裂。

萧瑶摇摇晃晃地凭栏而望,任风吹乱了她束起的鬓发,她轻飘飘地说道:“不论是谁,想要坐在那个万人之上的椅子上,都要做好抛弃一切的觉悟,享尽无边孤独。李凌淮,你若是怕,就趁早死了那份心,去田野乡间和你的爱人一起耕田种地吧。”

李凌淮再也没有反对。

那一日,萧瑶五壶酒逼婚的故事响彻了整个大都,从那之后,她就成了话本中夺人所爱,霸王硬上弓的坏女人。

至于田恬儿,世人夸她大度深情,因不愿阻碍李凌淮的青云之路,愿意主动退居侧室,将正妻之位让给了萧瑶,落了个贤名。

而李凌淮,女人夸他对田恬儿情深不寿,男人赞他为成大事忍辱负重。却无人想过,若他真爱极了田恬儿,又怎么忍心为了一个皇位伤她的心?

大婚那日,萧瑶一身红妆花嫁,却一手攥着盖头,一手握着缰绳和她的长枪。她骑着高头大马,亲率萧家铁骑*三千家臣,不顾世俗礼教,竟就那样高昂着头走过了十里长街,把自己嫁到了李凌淮面前。

她抬起手,三千家臣便齐刷刷停下了步伐,只等她的号令。她跳下马,一步走到等在门口的李凌淮面前,说:“从今往后,我就是你的妻子了。”

我刚从冷宫里被放出来时,是见过那张画像的。据说是长街上目睹了我娘飒爽英姿的画师画下的,画中女子二八年华,明烈张扬,腰板挺得比她那柄枪都直。任谁对她指指点点,她都潇洒坦荡,毫无愧色。只可惜,那张画像被李凌淮付之一炬。

那一年,她二十岁。

她临终时三十七岁,已经算不上好看了。十七年的时光足以让一个人出落得亭亭玉立,也足以将一个人折磨得人不像人。弥留之际,她躺在床上,面容枯槁、宛若老妪。她的眼睛里早就蒙了尘,但她仍不肯放弃去看天光。仿佛只要看着无穷的天际,就会有霞光接引她回到她的九天之上。

更何况,她年轻时再好看,又有什么用呢?李凌淮娶她的当日,也将田恬儿娶进了门。虽然场面一点儿也不铺张宏大,虽然田恬儿是由后门被迎进门,但李凌淮还是为她准备了一场完整的婚礼。

他们拜了天地,喝了交杯酒,李凌淮宿在那间小小的新房中,将毕生的柔情蜜意都交给了另一个女人。而我娘的新房前点了一夜的长明灯笼,她在烛光中坐了一夜,始终没等来她的心上人。

李凌淮是娶了她,可也狠狠折辱了她。

第二天,李凌淮便整装,随萧远山出征。田恬儿没有送行的资格,梳了新妇妆的萧瑶去送他,绝口不提昨晚的冷遇,只沉默着为李凌淮整理衣领。

李凌淮没有拒绝,萧远山在前,他还是要给这个未来岳父一些面子的,他低声向萧瑶道了声多谢。

萧瑶笑笑,抓着他的领子,凑近他的耳边,说:“不用谢我,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,今早,我已经把田恬儿赶出了府。”

李凌淮一惊,正欲回身又听萧瑶说道:“三*整装待发,你真的要回去吗?这一回头,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。”

李凌淮睚眦欲裂,恨不得将萧瑶千刀万剐。萧瑶却轻描淡写地拍了拍他胸前的盔甲,道:“你该走了。”

李凌淮折辱了她,她也用自己的方式报复了回去。也许她和李凌淮之间的纠葛,从这一刻起,就注定无法算清谁欠谁多。

李凌淮率*出征,一别四年,四年中他屡立战功,深得将士之心,终于在班师回朝后被立为太子,顺利登了基。他立萧瑶为皇后,封萧远山为护国大将*。田恬儿也被接了回来,还被封了妃,虽然封号并不贵重,但她已有了身孕。

听说当晚,李凌淮就去了她的宫中,放飞18盏孔明灯,为她和即将出世的孩儿祈福,也为她补上这些年所有的亏欠。

而属于萧瑶的报应,则在五年之后。

李凌淮当皇帝的第五年,萧远山不晓得抽了什么风,率家臣逼宫,只差一点便要血溅朝英殿。关键时刻,是十月怀胎的萧瑶一手托着肚子里的我,一手执着长枪,赶到朝堂之上,挡在李凌淮身前,一步步逼萧远山后退,护李凌淮重回王位。

我娘将她的长枪往地上重重一戳,落下一句“今日谁若想杀他,都得踩着我的尸骨过去”!

我外公当然不忍对我娘下手,那些将士也多为我娘昔日的家臣,无人敢上前。我娘就真的一夫当关,硬撑到李凌淮的援*来到。可她也因此动了胎气,差点在众目睽睽之下生了我。

等平息了叛乱,李凌淮便做主替我娘断了和萧远山的关系,还将他流放肃州,永世不得回都城。而萧家的家臣也杀的杀,诛的诛。我娘被认定勾结外戚,祸乱朝*,于我出生那日被废,同日打入冷宫,从此成了罪妇萧氏。

尽管,若没有她,李凌淮早就死了。哪还有机会高枕无忧,做他的皇帝。可这些,后世之人永远不可能知道,因为我娘存在过的痕迹,已经被他彻底抹去了。

我大约明白了李凌淮恨我娘的原因,他定是恨我娘非要强嫁于他,坏了他的姻缘;后来又趁他不在大都,对他的心肝田恬儿百般刁难;再后来,就是萧氏叛乱,我娘虽然救了他,但到底逃不了干系。

难怪,难怪……

苏嬷嬷已经为我编好了发,把我推到铜镜前。我从镜中看见自己,鬓发抱面,发髻垂于额前,鹅蛋脸柳叶眉,杏眼桃腮,还有两颗虎牙。

苏嬷嬷看了我一会儿,说:“你长得可真像你娘。”

我挠挠头,要是不像,大概问题比较大。

我问苏嬷嬷,您向来最讨厌那些心机深沉的女人,那为何当时还愿意接济我和我娘?

苏嬷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,她忽然无比认真地说道:“若是能逃,你就逃吧。”

逃?我一个从小听修仙故事长大的深宫弃女,有什么本事逃出这厚厚的围墙呢?

窗外,忽然响起了幽深哀婉的埙声。那曲子悲绝凄然,像极了在思念一个人。

我心中猛地一喜,说不定,我真有机会!

3

我和娘在冷宫时,常常会听到埙声。那埙声随风而来,幽深哀婉,悲绝凄然,总在午夜梦回时响起,惊醒了我吃鸡腿的好梦。每每我醒来,就会看见娘站在窗边,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复杂表情。

我问娘,谁会深更半夜不睡觉专吹埙吵人睡觉啊?娘噗嗤一笑,说大约是哪个深闺思春人。

而后,娘就会来我的床前,唱着乱七八糟的欢乐歌谣,伴着埙声哄我睡觉。

她唱:“萧瑶萧瑶,从不逍遥;萧瑶萧瑶,最难逍遥;萧瑶萧瑶,何时逍遥;逍遥逍遥,萧瑶已老……”

如今的吹埙人是江洛白,他是太傅丰烨的义子,也是我的青梅竹马,我们一起在太学读书。可当我向江洛白提出,希望他能帮我跑路时,江洛白却拒绝了我。他说边境百姓饱受战乱之苦,不该再这样痛苦下去。而我作为公主,应有为万民奉献牺牲的觉悟。

我伤心又委屈:凭什么万民的平安和乐要靠牺牲一个小女子来换呢?我看不见遥不可及的万民的福祉,我只能看见眼前的苦痛和挣扎。

为了能逃跑,我只能自己想办法。

我曾听苏嬷嬷说过,在萧远山还未造反的时候,娘曾有过一次被逐出宫的经历。

那大概是李凌淮登基后的第二年,田妃诞下李长意,李凌淮终日宿于她的宫中,一家三口共享天伦之乐。不仅如此,李凌淮还大扩后宫,选了不少妃子。他雨露均沾,又用了两年时间,为皇室开枝散叶。

唯有萧瑶的肚子,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。

那自然是不会有动静的,李凌淮和萧瑶除了在人前维持着虚假的相敬如宾的关系,私底下东宫根本与冷宫没有分别,他俩从未有过夫妻之实。

萧瑶的身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好,太医调理了几个月竟然未见好转。田妃亲自熬了药去探望她,哪知萧瑶却说药中有*。

田妃哭得梨花带雨:“臣妾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害您啊。”

萧瑶冷冷一笑,从头上拔下一根银钗,往药里一探,拿出后,银钗尖端已经发黑。

田妃大惊失色,一屁股坐在地上,只一个劲儿地说不是我不是我,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。

萧瑶笑了起来,她越是笑,咳得越是厉害。她笑道:“不是你,也会是别人。但送药的是你,倒霉的恐怕也只能是你了。”

萧瑶拿起那碗药,一步一步向田妃走去,田妃吓得花容失色,手脚并用地连连后退,却被萧瑶一把捏住下巴。见田妃拼命挣扎,萧瑶又笑了起来,问:“你以为我要喂你喝药?你放心,我这双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,但我从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。”

她说罢,竟然将碗抬到嘴边,意欲将那*药饮下。

好在李凌淮带着人及时赶到,李凌淮扯下挂在腰间的玉佩飞掷而出,打翻了萧瑶手中的药碗。玉佩和碗双双碎了一地,锋利的陶片刮花了萧瑶的脸,瞬间溢出鲜血。

李凌淮几步走到萧瑶面前,抓住她的手腕质问道:“你要做什么?”

萧瑶也不说话,只默默地看着地上的碎玉。

李凌淮有些不自在,道:“朕知道这是你给朕的,方才一时情急,朕才……”

萧瑶摇摇头,叹道:“李凌淮,这很贵的。”

李凌淮一怔,脸上涌现出被愚弄的恨意,他道:“你不要顾左右而言其他!你明知药中有*,为何还要喝下?你是想以死陷害恬儿,让她此后永无宁日吗?!”

萧瑶又叹了一口气,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,慢慢走回到床上坐下,道:“你又把一切都搞砸了。”

李凌淮捏紧拳头,浑身颤抖。苏嬷嬷说,她从来没见过李凌淮发过那样大的火,吓得众人匍匐在地上不断告饶,让皇上息怒。

最后,李凌淮说萧瑶烧坏了脑袋,要把她送到灵隐寺让她好好修养。我娘就这样被送出了宫,李凌淮做做样子去为她送行,她却告病待在马车里,连半张脸也没让李凌淮看见。

我想娘是生气的。李凌淮只顾着担心被牵连的田恬儿,却忘了那可是见血封喉的*药,若是娘当时真的喝下,恐怕早就一命呜呼。在李凌淮的眼中,我娘失不失去她的性命不要紧,可田恬儿怎么能没了清誉呢?

半月后,李凌淮又将萧瑶接了回来,说是已经查出当时*药的主谋,是后宫一位不得宠的妃子,为了巴结田妃做出这种蠢事。当然,巴结田妃的理由是不会公告天下的,那妃子被凌迟处死,投尸太湖,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。

萧瑶回宫时,正值谷雨时节,大都接连几日都在下雨,李凌淮打着伞站在宫门口相迎,还特意找来画师为他画下这幅情深几许的模样,估摸着是为了日后写进史书里给自己贴金。

终于,萧瑶的车马缓缓而至,这一次,萧瑶给了他面子,掀开轿帘,向他请了安。萧瑶想要下来时,李凌淮却先她一步,打横将她抱在怀中。

萧瑶本想挣扎,看见画师在场便不动了,任由李凌淮抱着。

李凌淮用在场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娘说:“皇后受委屈了。”

萧瑶笑笑,道:“大夫说我以后不能骑马了。”

李凌淮步伐一停,大约是碍于众人在场,怕我娘再说话抹了他的面子,便道:“无妨,以后皇后想去哪儿,朕都骑马带皇后去。”

萧瑶淡淡地笑笑,这次连话都没说。

漫天雨幕,李凌淮抱着萧瑶,大约是第一次生出了一些真心,他没有让恼人的雨点惊扰萧瑶半分,但也无法阻止萧瑶脸上越来越寡淡的神色。

那晚,李凌淮第一次宿在了东宫。再然后,萧瑶便怀上了我。

可冥冥中一切也是自有定数,正是因为这次的波澜,使萧远山认为李凌淮背信弃义,亏待女儿。他能将他捧起做皇帝,也能倒他的台,暗中谋划着逼宫。

我决定如法炮制,再次让李凌淮龙颜大怒。他这么烦我们母女,说不定就能借驴下坡,放了我自由呢?

我故意感染风寒,在田妃来给我送药时反咬她给我下*,坑得田妃百口莫辩。

李凌淮果然来了,脚步不疾不徐。他虽然容颜苍老,但弹指之间还是能轻易将人挫骨扬灰。他先是将地上的田妃扶了起来,不需她开口解释便踱步来到我的床前。

我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中,周围的温度也随着李凌淮的靠近而通通被抽走了,刻骨的寒意让我下意识地想要打哆嗦,我赶紧攥紧拳头,把指甲掐进肉里,没来由地发散思维,当年他要将娘幽禁时,是否就是现在的这副模样。

李凌淮看我一眼,伸手拿起一旁的药,仰头一饮而尽。

劳公公和田妃都急了,大喊:“皇上!”

李凌淮将汤碗重重放回桌上,又拿起那根银针,用指尖一擦,便擦去了上面的黑灰。他终于开了口,声音低沉,好似魔音:“你想学她?”

我浑身的力气登时散了,暗恼自己演技拙劣,竟被李凌淮看出了端倪。

李凌淮又道:“当年,她明知药中有*,还想将药喝下,朕敬她一腔孤勇。你连手段都玩不好,她怎么会教出你这么笨的女儿。”

我更感屈辱,如壮士断腕一般颠七倒八骂道:“她为何明知有*还要喝,不就是为了躲你远远的?你把人赶出宫,又为何把她找回来断了她的逍遥自在!你只听新人笑,哪知道我娘日日对着炉灶哭!我恨凭什么你这个负心薄幸的人好好活着,我娘却英年早逝,连死了都没有牌位供奉,连史书都不肯写她的名字!我恨你!你一定不得好死!”

说到最后,我嚎啕大哭,似要将十八年来的委屈都宣泄而出。

原本跪了满地的太监宫女这会儿更慌了,五体投地抖得像筛糠,就连田妃都畏惧龙颜大怒刷地一下跪下,劳公公更是大喊:“皇上!公主自幼长在冷宫,鲜少与人交流,平日缺少管教,您千万别和她计较!”

李凌淮天生一双阴狠无情的凤眼,此刻因为布满皱纹而更如一池寒潭,他端详着我,不知是在琢磨将我生吞还是活剥,是打入大牢还是就地处死。

但李凌淮只是看着我,道:“不论是谁,想要坐在那个万人之上的椅子上,都要做好抛弃一切的觉悟,享尽无边孤独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像是对我说,又像是在告诫自己,如孩童般固执。他说:“朕,从未怕过。”

最后,李凌淮认为我妖言惑众,目无尊长,命田妃好好教我礼仪,不日后出嫁羯碣。

我彻底失败了。

劳公公扶着李凌淮慢慢往门外走去。快到门口时,李凌淮的脚步忽然顿住,头也不回地说道:“你娘不会对着炉灶哭,她厌烦下厨,也不精于此道。若你曾见过她落泪,想必是偷练烧火棍,被灶灰迷了眼睛。”

末了,他不知想起什么,轻笑一声,那笑声嘶哑苍凉,比哭还难听。

4

我的确没亲眼看见过我娘下厨。

我娘说,神仙是不用吃饭的,但我不是啊,我会渴会饿,缠着我娘要吃的。我娘就会去后厨,用法术变出吃食给我。那些菜肴小点,虽然算不上珍馐美味,但也玲珑精致,令人食指大动。我长大后自然知道她不能用法术变吃的,但现在,怎么原来她连下厨都不会?那那些食物,又是怎么来的?

是了,暗中一定还有人在帮我们!若是那人能翻进冷宫后厨给我们送吃的,那说不定他能想办法将我救走!

我苦思冥想,最终锁定了一个最为有可能的人——太傅丰烨!丰烨曾是武将,曾随李凌淮出*,后因受伤才被李凌淮赐了太傅之职。他的身上佩戴着一个和我娘一样的荷包,在太学堂对诸事不会的我也诸多照顾。

莫非,这些年他一直对我娘情根深种,念念不忘?!我马不停蹄地来到太学堂,向丰烨求证我的推断。没想到,丰烨竟然承认了!还说那荷包是他见我娘有,才跟着偷买了一个,睹物思人的。

我说娘一定是被猪油糊了心,才会对李凌淮死缠烂打,最后被他讨厌落得个凄凉死去的下场。

丰烨冷冷一笑,道:“你错了,李凌淮讨厌她,是因为李凌淮嫉妒她。萧瑶是一个各个方面都不输给李凌淮的治世奇才,李凌淮绝不容许自己的皇后凌驾于自己之上,可他又不能没有她。所以,李凌淮有多需要她,就有多恨她。”

其实当年萧瑶和李凌淮大婚后,两人并不是一直没见过。事实上,萧瑶在送完李凌淮后,回家便换上轻装,一路快马加鞭,在三日后追上了大*随行。

萧瑶策马追上大*的那一夜,灰头土脸,一身的风尘。萧远山大声斥责她胡闹,却是李凌淮出声替她找补,说他们新婚燕尔,鹣鲽情深,瑶儿一定是诸多不舍才会赶来,不如就由她吧。

狗屁的鹣鲽情深,大婚之夜他们明明连洞房都没入!可萧瑶也没戳穿他的谎言,大大咧咧地翻身下马,几步走到李凌淮面前,仰头问他:“哪个是你的帐子?我累了,要睡觉。”

李凌淮抬手指了指帐子,萧瑶就大摇大摆地朝帐子走去。李凌淮也没有责怪她的无礼,跟在她后面回了帐子。后来有和萧瑶关系要好的将士去帐前偷看过,发现萧瑶四仰八叉地躺在行*床上,睡得鼾声四起,而李凌淮则不恼不怒地在地上铺了张毛毡毯子打地铺,对一切毫无怨言。

翌日之后,李凌淮大方贤德的美名就传遍*中。萧远山告诫女儿不要太过放肆,萧瑶似乎从未将这话听进耳朵里。

他们一起出征羯碣,骑在马上的萧瑶,背上仿佛长了翅膀,她恣意纵马前行,扬起手吹个哨子,就能惊起林间的飞鸟。每每这时,她便开怀大笑。有一次,她学着鸟叫,引来一只鸟在李凌淮的盔甲上拉下一坨鸟屎,萧瑶乐得差点从马上翻下去,李凌淮也不恼。整*休息时,他便打来了水,自己擦拭盔甲。

萧瑶这人心软,见李凌淮一个人又觉得自己的恶作剧过了头,凑过去讨他的巧,要帮他刷盔甲。李凌淮也不推拒,将刷子递给她,萧瑶便低头认认真真地刷了起来,一边刷嘴里还一边嘟囔:“谁让你像个闷葫芦,身上一点人味都没有。”

李凌淮垂头看着萧瑶随意绑在脑后的马尾,没说话。

萧瑶刷干净了,便将盔甲递还给李凌淮,笑道:“你以后真当了皇帝,可不能还没有人味。”

李凌淮淡淡地问:“没有又如何?”

萧瑶认真地说道,“没有人味,你就尝不到民间的疾苦。纵使你再有雄才伟略,你也当不成一个好皇帝。”

也不知,李凌淮将这话听进去没。

但从这日起,李凌淮和萧瑶开始在排兵布阵上展现出惊人的默契。他俩几乎不用交谈就能明白对方的想法,常常你一言我一语,用旁人都听不懂的简短话语敲定了一次行*计划。等上了战场,二人又可以把后背完全交给对方,仿佛是一起上阵杀敌数十年的战友。尽管李凌淮临行时还恨我娘恨得牙痒痒。

怎么会这样?丰烨奇怪地看着我,问:“你娘没和你说过?他们曾是同窗。”

先帝仁德,厚待功臣之后,允诺他们可以进宫听学。萧瑶和丰烨就是趁着这个机会,从小入宫,和皇子们一起学习。萧瑶为人聪明伶俐,学什么都很快,也常在课上语出惊人,发表见地看法。相比之下,李凌淮无疑是只笨鸟,又或者他为了在诡谲的宫斗中保住小命,不得不学会沉默。

先帝很喜欢萧瑶,称赞她德才兼备,想将她指婚给太子,萧瑶半点面子没给老皇帝。老皇帝虽然没有多加责怪,但自此之后,也不许萧瑶进宫听学了。

丰烨说,先帝哪是真的欣赏萧瑶的才华,他像所有人一样忌惮萧瑶这样的女子,若不能收为己用,便要断其羽翼。只是没想到,萧瑶逃得了他的魔掌,却把自己搭进李凌淮这个大坑里。

行*到第四年时,大*与羯碣大*久战疲乏,两*在峡谷相逢,一战定输赢。羯碣大*占据地形优势,大晁大*久攻不下,死伤惨重,士气低迷。李凌淮想出个诱敌深入的主意,但既然要诱敌,总要有饵。李凌淮原本打算身先士卒,但不料萧瑶扯过旌旗,翻身上马,动作爽利得没给任何人迟疑的机会。

李凌淮气得大喊她的名字,如地崩山摇:“萧瑶!!!你给我下来!!!”

萧瑶回过头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从腰上解下一块玉佩扔给李凌淮。

李凌淮扬手接住,就听萧瑶笑道:“放心,我会回来找你要的。”

她又道:“战场瞬息万变,多说无益。你只要确保计划万无一失即可。”

李凌淮死死地瞪着萧瑶,也不知是气她一意孤行,还是恨她抢了自己的风头。萧瑶毫不在乎,只是盈盈一笑,道:“李凌淮,我信你。”

随后,萧瑶两腿一夹马肚,策马而出,只留给他们一个决绝的背影。仿佛她可以一直这样头也不回地驰骋下去。

萧瑶已经一人一马,与敌*周旋了整整一日。马儿跑死了,她便赤足狂奔,到最后才被俘虏。敌*知道她是谁,也知道不少兄弟朋友死在她的手上,对她用尽酷刑,想要以她为筹码要挟李凌淮。

萧瑶咯咯笑,说你们别痴心妄想了,我是李凌淮在这世上最讨厌的人。他若是见我这副惨相,不但不会来救,还会放一挂鞭炮庆祝。

后来,李凌淮真的放了一挂鞭炮,不过是在敌*粮仓,他靠一把火奇袭兵营,乱了羯碣人的阵脚。兵营大片大片地烧了起来,很快成了一片火海。可没人知道,萧瑶被关在了哪里。

李凌淮没有时间去找萧瑶,他必须要趁着这把火砍了敌*主帅的头颅,才能使敌**心涣散。丰烨骂他没心没肺,他也只当听不到,一人一刀,在仓皇人海中穿行,逢敌人便砍,仿佛幽冥恶*,一双眼睛都杀红了。

最后,李凌淮徒步追了五里,才抓住那个伪装成小兵模样逃窜的主帅,一刀砍下了他的头。

李凌淮提着血淋淋的人头回来时,丰烨好不容易才把萧瑶找到,这时她奄奄一息地靠着丰烨,身上全是鞭打刀伤,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那李凌淮当真心狠,明明见萧瑶都这样了,却扶都不肯扶一下。他只是朝她扬了扬手中的头颅,淡淡地说道:“想要吗?自己过来拿。”

萧瑶的眼里一下子有了光,她一把推开丰烨,扶着残破的身体,一步一喘,像走了一个世纪才走到李凌淮的面前。

萧瑶笑,吐出一口血,道:“干得不错,那块玉送你了,当作奖励。”

被我*抓获的羯碣俘虏路过,恨不得将萧瑶抽筋扒皮,大声咒骂道:“萧瑶!你毁我城邦,杀我手足,我咒你永生永世不得好死,永生永世不……”

李凌淮皱了皱眉,抬手将刀飞出,砍掉了那人的脑袋,让他再也说不出半句话。

萧瑶皱起眉头,问:“他既已降,你为何还要杀他?”

李凌淮没有回答,只是将那玉佩攥得紧紧的,转身离开。

这一战,我*四年征战大获全胜,与羯碣签下十年不动干戈的协定。

世人只知李凌淮料事如神,英明神武,却不知他的*功章上该有他妻子的一半,更不知他妻子主动放弃这份本应也属于她的荣耀。

那时萧瑶刚从敌营中被救回来,身上是红衣银甲,她脸色苍白,头发凌乱,却还是直挺挺地骑在马上,任大红披风像烈焰一般在猎猎的风中抖动,比天边的晚霞还要波澜壮阔。

她说:“国家要有贤能之人方能治理,我相信李凌淮,他是这样一个人。只要海清河晏,这江山是谁打回来的又有什么所谓?只希望真的能平息战火,让所有人都能过上平静安乐的生活。”

现在想来,她临终时身体每况愈下,应该也是那些旧伤旧患所致。她自幼征战沙场,怀我时也在马上驰骋,又是在那种处境之下生了我,之后被幽禁冷宫八年……她那种随性烂漫、快意恩仇的人,竟然能守着孤独撑过八年,简直是老天垂怜。

若是有机会,我真想看看那个常和三*将士一起纵歌饮酒,整天活在男人堆里,可上了战场,又杀伐果决,是从不手软的玉面阎罗的萧瑶。若是能见到她,我一定告诉她快骑马跑走,永远别回头。

我问丰烨能否助我出逃,我不想被送去和亲,不想像我娘一样,把一生都牺牲在这里。

丰烨想也不想地同意了,我十分感激,又谢他自幼对我和娘亲的照顾,时常去冷宫送饭给我们。谁料丰烨傻了眼,说他并没有做过此事。

奇了怪了,不是他,又能是谁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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查看完整版本: 故事她贵为当朝皇后,却在诞下龙嗣不久后,